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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_·羽·…
  • 2019-07-27 03:15:47

……

一曲罢了,那吟游诗人放下了他手中的乐器,脸上的红潮渐渐退却,呼吸也慢慢平缓下来。我撕下一块面包递给他以示礼节。

当吟游诗人唱完一曲后,听过歌的路人在习俗上是需要掏出一两个铜子出来,以感谢他们的歌声给自己带来的祝福。只是我长途跋涉了许久,身上除了为数不多的一点干粮以外,能够作为向他示以礼节的东西真的一点也没有了。

那诗人摇摇头示意拒绝——倒也没有嫌弃的意思,这点我可以从他的眼神上判断得出来。他指指自己身旁的背囊,用略微沙哑的嗓音说道:

“我并不是为这而唱。”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显然,他那鼓鼓囊囊的背囊证明他根本无需接受我的施舍。但这又令我更加疑惑了:毕竟,一般来说吟游诗人除了乐谱和乐器,身上是不会有什么别的行李的。

“那个……您是一名吟游诗人对吧?”我有些不确定。

“嗯?”他从喉咙里发出疑惑的轻哼,像是吹奏风笛时的低鸣,“我的确是吟游诗人……不像?”

说着,他站起来,捏着长袍两端展开,用肮脏邋遢的袍面以及上面密密麻麻的乐谱向我证明他的身份。

的确不像。

我抬头看他,见篝火的火光噼啪照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脏兮兮的脸,没有疮疤或胎记,留着胡茬,颧骨很高,到了面颊的地方却又瘦的凹陷下去了。脸上挂着一副木讷的表情,双眼圆睁,看上去无喜无忧,空空如也;厚厚的下嘴唇紧紧包覆在上嘴唇上,不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抿着嘴,似是有所心事,但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又完全感觉不到焦虑感。假如不是头上的那顶高高的宽沿帽,比起什么吟游诗人,一般人都更愿意相信这个木头一样的男人只是某个村落里务农的大叔而已吧?

而他身上那身破破烂烂的长袍上,缝着密密麻麻的羊皮。上面谱满了乐谱:一部分是新作的,墨渍尚自清晰;一部分随着路途和年月变得模糊起来的,需要凭借乐理去推敲内容;还有更多的是已经变得黑糊糊一片、表面早已泛黄褪色了的,根本不能阅读。显然这一身长袍已经陪伴了他相当长一段时间——甚至其历史可能比他成为吟游诗人的历史还要长,是他从上一任身上继承下来的也说不定。

只是这身袍子加在他的身上,更像是一个盗穿了吟游诗人衣服的村夫而不是一名吟游诗人。失礼地说,不论证据再怎么充分,哪怕是我才刚听完他唱的歌,我始终觉得他没有那种在以往的吟游诗人身上感受到的,作为吟游诗人的那股悠然的气质。

我朝他点点头,他了然,又缓缓坐下了。看样子被这么怀疑也不是第一次。

找不到什么话题了,我们这两个偶遇的陌生人隔着篝火不再交谈。

他从背囊里掏出一大块白面包来,又从袍子的暗袋里摸出一瓶什么东西,用随身的小刀切下面包,将瓶子里的东西仔细均匀涂抹在面包上,然后深深嗅一口,脸上第一次露出享受的神情,大口咬下,细细咀嚼起来。那嘴上的动作仿佛嘴里的不是面包,而是什么上等的肉类一样。

隔着火光看去,那玻璃瓶里装的大概是果酱之类的东西吧。

我瞄了一眼就立刻移开视线,再也不敢往那边看过去,觉得手里拿着的黑皱皱的黑面包越发的干瘪难吃。

今晚的阿维卡和拉帝卡都出来了,而且夜空中万里无云,繁星密布,明天大概会是个好天气吧……

——这么努力地想着别的东西,但是篝火对面的那个吟游诗人却很是享受,大口大口咀嚼的声音像钉钉子一样一下一下地敲进我的脑子里来。

果酱啊,对现在的我而言可是不可得的奢侈品啊。

还有面包,柔软香甜的白面包。

好想吃……

不过想象中的那种被他察觉我的心思,然后温柔地问我要不要一起吃这种剧情并没有发生,他只是在自顾自的享受食物而已。

算了算了。我把手里的黑块儿随意包了包,塞进包里,一头枕在上面。这种对比之下,谁还能吃得下这种东西。

只是枕在包上,总感觉还能感觉到下面有个硬邦邦的玩意儿顶着我的后脑勺,再加上对面那人吧唧吧唧的声音,让人一点睡意都没有。

我只好睁开眼睛,看着天上满天的星辰发呆。

想的东西很多。为什么当初要不顾一切地逃出来啦,一路上的见闻啦,怎么样躲过那么多的追兵啦,因为涉世未深而被骗去几乎所有的钱啦,在将要自暴自弃的时候被好心的老人导正啦,近半年来自己的成长啦,还有今后要怎么走下去啦……

四周是一片平原,除了稀稀拉拉的几棵小树以外什么也没有,万籁俱寂之中只有这堆慢吞吞地燃烧着的篝火在制造着些许的声响,回应着人心里的那点恐怖。

“喂。”

正自出神时,隔壁那个村夫诗人已经吃干抹净,正小心翼翼地将装着果酱的小瓶子收进怀里。他一边吧小瓶子放进口袋,一边问我:

“你是要去哪的?”

基于我们其实只是在陌生环境下偶遇,实际上并不认识的缘故,我不应该和他说太多和自己有关的信息。但是见他长得木讷,又不像怀揣恶意的人,出于对吟游诗人的形式上的尊重,我举手在半空中向着南边指了指。

南边……南边有什么呢?其实我也不知道。也并不是说我为了糊弄他而随便指了南边,反而是现在他问起来了我才临时决定要往南边走。

“那边是有什么么?”他又问。

我把原本举起的手枕在脑后,回应他:

“不知道啊。”

说完这句话以后,双方又再度陷入沉默。这个人大概也不是什么健谈的人吧,我这么想着。但因为实在没了睡意,于是我开口反问他:

“那大叔你呢,你要去哪?”

这句话一脱口我有点后悔了。一不小心就脱口喊了他大叔,这类称呼对吟游诗人来说可是相当不礼貌的……

“我是不清楚的,原本。不过如今是决定了要去南方的。”他却并不在乎称呼的问题,只是这个回答又让我感到奇怪了。

“如今决定去南方?大……先生您究竟是?”我从地上坐了起来,疑惑地看着他。

他听到我的问题忽然呼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举起双手来。双手带起长袍展开,像是一把倒置的打开的扇子一样。拉帝卡与阿维卡在他身后,在薄云之间窜进窜出。

他异常激动地说:“我是谁?我就是我!你可以叫我大叔,可以叫我叔大,都一样;你可以叫我吟游,可以叫我诗人,可以叫我游诗,都一样;你可以叫我先生,可以叫我乞丐,可以叫我疯子,可以叫我天才,都一样!但是,我即是我,不论你怎么问,我就是我!”

一边开始骂骂咧咧,一边暴躁地手足乱舞起来。

这个人……是怎么了?

我被他突然的言行吓到了,一般吟游诗人都会这样古怪么?

但耐不住好奇心,我接着问他:

“那,你去南方要干嘛?”

他突然又停下动作,手像是被忽然冻住了一样僵在半空中。他低下头,像是在沉思,然后,猛地抬起头来,狐疑地盯着我问道:

“那你又是去南边干嘛?”

他这种像是小孩子斗嘴的反问方式让我突然有些好笑。想了想,我用夸张的表情回答他道:

“逃难啊。”

他讷讷地道:

“那我也是逃难的。”

“不。”我接着他的落音立刻说道,“我想起来了,我不是去逃难的,我是去旅行的。”

他一惊,连忙也跟着改口说:

“对,我也是去旅行的!”

“不对,我好像是去探亲的。”

“哦对,我想起来我也是去探亲的!”

“不不不……”我忍着笑低头装作很认真地在思考的样子,“我是去,我是去……”

有没有更加荒唐的理由呢……

“逃婚。”突然,他淡淡地说。

“对,逃……呃、什!?”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他的话,惊得猛抬起头,冷汗一下子从后背心涔涔冒出。

我看着他的脸,他那原本圆滚滚的眼睛不知何时半眯了起来,隐匿其中的目光似乎要将我刺穿,紧紧抿着的嘴唇不知何时挂上了轻蔑的笑意。原本的憨厚木讷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呼呼狂啸的厉风一样的张狂。

“你……”

我吐完第一个音节以后就空张着嘴,怔怔不知所措。

“好笑么?”他问,“你只以为是你在戏弄着我,但实际上呢,却是我在配合你的蠢而已。这种情况下,好笑到底的是谁呢?”

“我、我……”羞愧感使我觉得心里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爬一样,奇痒难当。这股羞愧感突然化为了莫名的愤怒,我朝他喊道: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事,是不是父亲派你来的?”

“如你所见,吟游诗人啊。”他再次扯起自己的长袍,这次却躬身利落地向我行了一礼。

他抬起头来,双眼看着我,眼神里挤满了笑意:

“不像吗?”

我直勾勾地望着他的双眼,他的双眼也直直地看着我。奇怪的是,明明眼睛还是那双黑色的双眼,此时看上去就像是藏了一只不住跳跃的幼兽一样;篝火的影子映在眸子里,正在熊熊燃烧。这双眼睛看着我,仿佛洞悉了我的一切,同时要将我的一切都吸进去。

像是是黑色的漩涡一样。

这回到我讷讷起来,我说:

“你、你你……”

心底里突然一下子出现了好几个问题,就像一块完整的巨岩,突然炸裂成数不可计的碎岩,不知从哪里开始才好。

他是谁?

从哪来的?

为什么知道我的事?

还有他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是要来抓我回去的么?

还是父亲的对头?

要绑架我?

还是……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慢慢站直了身子,双手紧紧地贴在大腿两侧,两脚并立,略显魁梧的身体绷得直直的像根圆木一样,身上的袍子像是迎风吹来挂在他身上的一块破布。双眼随着姿势的改变又变得像块石头一样僵硬。

“我是听不懂你想说什么的。”他恢复了原本木讷的语气,眼光早已从我这里移开,正朝着前方放空,“说起来我去南方做什么似乎也是与你无关的。”

说话的语气也变回来了的样子。

我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头抽动了一下,唾液梗在那里隐隐难受。定了定神,我再次问他:“你到底是谁?”

他憨憨地道:“同样的问题我是觉得不需要再回答的。”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仍然直挺挺地站着,看上去完全没有想要中止对话的意思。

意思是除了这个问题以外还可以问其他问题?

唔……

但是他这样一下变一个样是什么意思,戏弄我?下马威?还是……

不然根本就是个疯子吧。

他见我不说话,于是又开口说:

“你要去哪儿和我是没有关系的,但是我是要走你走的路而已。”

“什么?”我问。有了刚才的教训,这个人的话我一点儿也不敢当作傻话听了。

他继续说道:“我是知道你有很多问题问的,但是我能回答的会回答的只有其中的一个。因为其余的问题是毫无意义的,也是我无法回答的。”

“没有意义和、无法回答?”我学舌追问道。

这个时候我看见他厚厚的下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在我看来仿佛是刚才的那个另一个他在忍着不出来再嘲笑我一番一样。但那究竟大概只是错觉。他将视线转移到我们不远处的一棵小树,张嘴说道:

“你见到一棵树,是怎么称呼它的?”

“树、树啊。”

“那么,树是到底是什么?”

“这、这……”

“它又是为什么在那里呢,它在那干嘛呢,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都是些什么鬼问题。

“我、我怎么会知道!”我说,“说不定是谁种在这里的,也说不定是什么鸟类把种子带来这里的。树除了生长还能干嘛。谁又知道它生长是为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就连树自己也是不知道的。”他淡淡地说道,“这是我唯一能回答会回答的问题的答案,其他的,就如你所见,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

就像我看见的那棵树一样么?

“可我看不懂你要做什么。”我说。

他说:“你会看懂的。”

说完就转过身去一摆一晃地像个扯线人偶一样僵硬地走回自己的背囊旁边,缓缓坐下。

会……看懂?

他从背囊里掏出点什么,隔着篝火扔了过来,我赶忙接着。一看,是剩下的白面包。

“是给你的,吃吧。”他说。他的脸被跳动的火焰挡住了,只有那顶宽沿帽可以隐约看到。

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了,大喊道:

“你想和我一起走!”

篝火对面没有回应,算作是默认了。

我冷笑道:“我可没允许……”

话没说完,眼前的篝火突然剧烈膨胀起来,炸裂成好几条火蟒向我袭来,然后将我重重包围。就像是在火焰的牢笼里一样。身边的温度骤升。

魔法?!

这算什么,威胁么?一生中能够威胁我的人纵不可能没有,但怎么可能是你这样的人!

我将手放在身后的剑上,冷嘲道: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

“为了完成我所要做的事,我是会采取必要的手段的。”再一次地,像是没有听见我说话一样,他又打断了我。我本应更加恼怒,只是那空洞洞的眼神,那隔着火牢看着我的眼神,让我不由自主地阖上了嘴。

汗开始从额头渗出来。

“吃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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